原作:Der Feind in meinem Bett by Jessica_Graves
阿不思走过冬雪覆盖的山路,一路上他做了许多打算,但恰恰没能预料到眼前的一幕:一个身影躺在他面前的雪地里,就在他刚刚路过的洞穴旁。这个男人失去了知觉,一缕血丝从他前额的伤口淌下,染红了白雪。他的面容对阿不思来说熟悉得可怕。
尽管如此,阿不思还是把他带了回去。冬季的风雪正在逐渐加剧,强风和大雪遮盖了视线。阿不思做不到把这个失去意识的男人扔在那里——一切迹象都表明,一场暴风雪正在逼近。
他把那人带到了他的小木屋里,魔法将劲风和寒潮挡在了外面。他将那人放在壁炉前的熊皮毯上,生了火,治愈了他额头的伤。
接下去就只剩下等待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对的事,想来答案应该是否定的,但他心知,他没有别的选项。
*
当他面前的人终于伴着一声吃痛的闷哼苏醒,手扶着头,眯着眼坐起身来,阿不思拿起了魔杖。
但当盖勒特眨着眼望向他,似乎认出了他,但又满脸困惑,他又犹犹豫豫地把魔杖放下了。
“哪里……?”盖勒特用低沉沙哑的嗓音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在山间的一座小屋里,”阿不思诚实答道,将魔杖放到了一边,盖勒特看起来一脸茫然,不像是会即刻攻击他的样子。他缓慢地坐到盖勒特面前,交叠起双腿,“你感觉怎么样?你撞到了头部,我猜伤得不轻。”
盖勒特缓缓点头。“还好,”他道,绷紧了下颚,“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是我把你带到这栋小木屋来的。”
“不,这……这不是我的意思。我……我最后记得的事情是……”他皱起眉头,紧张地沉默了。
阿不思不紧不慢地等候着,混乱状态的盖勒特看起来并非威胁。阿不思禁不住期望,他俩的这次交集或许可以不以悲剧收场。他知道,这是天真的想法,一般来说,他并不是天真的类型,但今天……有什么不对劲,他说不清是什么。
“我不记得了。”盖勒特轻声喃喃道,声线颤抖。
阿不思呼吸一滞。“什么都……不记得?”他问道。
盖勒特抬起头,不安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谁。但我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在这儿做什么?我在你找到我之前做了什么?”
阿不思咬了咬自己的舌头。他可以帮助盖勒特恢复记忆,有些魔药正是用于这种时刻的。确实,大部分巫师只是等着时间让记忆逐渐回归大脑,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记忆缺损并没有那么严重,而盖勒特看起来甚至忘了阿不思和他已经站在对立阵营了,否则他现在就不会……阿不思起了鸡皮疙瘩……就不会那么深情而恳切地注视着他了。
阿不思抿紧了双唇。“别怕,”他道,试图安抚忧心忡忡的盖勒特,“会过去的,记忆会回来的,我能给你喝点缓解头痛的药。”他好心地提议道。
盖勒特小心地点点头。“好的。”
阿不思送给他一个温柔的微笑,在依然穿着的大衣口袋里翻找着。他取出一只小玻璃瓶,拔出瓶塞后递给盖勒特。
盖勒特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一口吞下,然后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道:“谢谢,好多了。”
“那就好,”阿不思又扬起一个微笑答道,“不要为你的记忆操心,它会自己回归的。”
盖勒特虚弱地点点头,环顾四周。“这栋屋子是怎么回事?”他问道,语音带着不确定,大概是担心自己本该是知道答案的。
“这是我一位好友的滑雪小屋。”阿不思回答。他看着盖勒特困惑地皱起眉头才想起:滑雪主要是麻瓜的活动,少有巫师知道这项爱好,或是理解这个词的意味。
“他的第二个家。”于是,他又补充道。虽然这里对于第二个家来说有点过于简陋了,差不多只有一间屋子被分隔成各个区域。较大的客厅有壁炉、老旧沙发和茶几,连着年久失修的厨房,食物储备可以撑过一小段时间。夹层天花板覆盖着厨房,延伸到屋子的其他部分,从壁炉边可以瞄见所谓的“卧室”,基本就是一张需要爬梯子才能够到的大床。屋子里弥散着干草、麦秆和木柴的气息,阿不思猜想,这栋屋子可能过去是个谷仓,他喜欢谷仓的古朴风。他不太喜欢的是卫生间,只能从外面进入,但也能凑合。
而麻瓜的电力还没覆盖到这里,也并没有热水,但这点难不倒他。阿不思点起了很多根蜡烛,几根摆在壁炉前,几根摆在沙发边,其余的悬浮在客厅上方——与易燃的墙壁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我们为什么住在这儿?”盖勒特问道,显然是在试图想象他们在这里的生活。
阿不思嘴角一抽,和巫师界最大的敌人共处一室——在那么多年之后——他还什么都不记得,这已经足够恼人了。而这个提问勾起了一幅让阿不思几近发笑的画面,盖勒特住在这栋小屋里……这他可想象不出来。无论他多想利用这个机会,描绘出一副二人共同生活的美好画面,但阿不思最终还是选择了真相,或者部分真相。
“我住在这里,”他说,将重音放在“我”上,以避免任何误解,“而且也只是暂时的。我来这里放松几天。”
盖勒特缓缓点头,然后又皱起眉头。“为什么?”他问道,像是无法想象在这种地方放松。
痛楚渗入阿不思的笑容,他怎么能告诉盖勒特,他来奥地利是为了阻挠盖勒特的计划。纽蒙迦德就在不远处,没有近到暴露阿不思的位置,但……
他耸了耸肩。“我喜欢雪。”他撒谎道。
盖勒特再次点头,目光飘向火焰。他看起来若有所思,似乎在琢磨他自己的过去,阿不思几乎都能听到他在内心一遍遍追问自己是谁。
“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阿不思柔声道,因为他确实这么觉得,也因为他害怕盖勒特思考的时间越长,就会越快想起一切。
盖勒特抬眼望向他,目光又变得如此难以承受得深情,让阿不思的心都因渴念抽紧了。“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他慢慢抬起手,想抚摸阿不思的脸庞,却停在了半空中,“可以么?”他问道,像是不确定他们目前的关系究竟如何。
阿不思点点头。当那只手覆上了他的脸颊,他闭起眼。盖勒特的触碰如此温柔,他想念被这样触碰。
“阿不思。”盖勒特用气音说,令阿不思的后颈起了鸡皮疙瘩。所以说盖勒特的确知道他是谁。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盖勒特逐渐倾身凑近他。他的心脏一跃,胸口的渴求愈发滋长。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那么多年来他都在为他们曾经拥有的哀悼,谁又能怪他希望一切回到他身边,或是顺水推舟、满足心愿呢?
“我想吻你。”盖勒特轻声说,又凑近了一些。
阿不思感到腹内翻腾,口中干涩,他点点头。“那就这么做。”他沙哑道。
盖勒特二话不说便泯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距离,手掌从阿不思的脸颊移向脑后,在唇瓣接触的同时和阿不思一起叹息出声。
他或许忘了自己是谁,但显然没忘了如何亲吻,阿不思几秒种后便陷落了。由于他们都没有踩刹车——阿不思做梦都想象不到能有如此喜人的机缘巧合——他们的亲吻变得越来越热烈,直到他们凑得越来越近,阿不思爬上了盖勒特的膝头,双手渴切地游移过周身。他们一件件褪去衣物,爱抚着彼此可以触及的每一寸肌肤,壁炉里的火焰为身体染上暖色,浪漫的氛围无与伦比。阿不思喜欢这样,享受着每一秒,将一切都是暂时的这个想法推远了——或许有转机,或许盖勒特和他能再有一次机会?如果盖勒特的记忆再也无法恢复了呢?世界将得救,他们可以过上快乐的隐居生活。或许就真的住在这间小屋里呢?没有宏伟的计划横亘在他们之间,没有争执,没有决斗,没有更伟大的利益。
当他终于又与盖勒特合二为一,他感到希冀充盈了他的身体,感到心脏似乎漂浮在感情的海洋里,同他们一起在情欲里浮沉,直到得到释放。当他们最终赤条条地躺倒在熊皮毯上,紧紧环抱,被炉火与几十根蜡烛的光芒覆盖,阿不思想,这一切都是可以成真的。他带着这个念头陷入了沉眠——他多年来第一次感觉那么幸福。
*
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阿不思意识到,他孤身一人。一张沙发毯盖在他赤裸的身上,他能感觉到身下的熊皮。阿不思睁开眼,环顾四周。当他看到厨房里的盖勒特,穿戴整齐,背对着他,他的心猛地一跃,因忧虑而抽紧了。盖勒特的魔杖就在身边,他们昨晚没有用魔法,阿不思都不确定盖勒特记不记得他会魔法——他暂且避免了这个话题。
盖勒特的身形不一样了,更坚实、更强壮。阿不思感到胃部翻腾,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挑起话头。
盖勒特替他做了决定,他转过身,注意到阿不思醒了。他的眼里闪现出危险的光,他拿起魔杖。“早上好,Liebling。”他的嗓音带着冰冷的底调,缓慢地步步走近阿不思。阿不思猛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相当脆弱的状态,他的魔杖不在身边,在各种层面上都暴露无疑。只用无杖魔杖的防御不够坚固,而盖勒特咄咄逼人的身体语言让他一时忘了盖勒特还不能直接攻击他,因为血盟还在,只是威胁感太过真实了。
“盖、盖勒特。”他断续道,试图从唇边挤出一道微笑,但却失败得惨烈。他向后挪动身体,试图拉开一段距离。
“谁能想得到,你有那么想我呢?”盖勒特带着一抹邪笑嘲讽道,走到阿不思身旁。阿不思已经放弃了从他面前逃跑的念头,将毯子更紧地包裹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像是这样就能抵御盖勒特的攻击。
男人缓缓俯下身,杖尖慵懒地指向他。阿不思直视着对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住的兔子。
“几年来我都试图接近你,而现在,你倒自己跑到纽蒙迦德跟前来了。真是巧啊。你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
阿不思噎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盖勒特,我……”他开口,难得地语塞。他没预料到事态会转变得如此之快,他的心刚还满溢着希望,而现在他却失去了他一向赖以救命的话术。
“但是……”盖勒特仁慈地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放下魔杖,“你救了我的命。”他向阿不思抛去一瞥,像是在质疑阿不思的理智。看起来抢救宿敌并不是盖勒特会考虑的事情。
“我可能会在这场暴风雪中死掉,因为愚蠢的脑震荡被冻死在那儿。多亏了你的友谊,我才能活命。”他在“友谊”一词上带上了嘲讽的语调,让阿不思咬紧了牙关。
“盖勒特,不要等到一切都太迟了,”阿不思轻声请求道,抬眼望向盖勒特,对方不再用魔杖指着他,让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他还能扭转局势,“你不必要走这条路。我们能找到另一条路,来改变巫师界的观念。有比屠杀无数无辜麻瓜和异议者更好的解决方案。”
盖勒特讽刺地哼了一声,直起了身。“只是一夜情就让你觉得你对我有什么影响力?”他问道,冷冷地俯视着阿不思,“我能作出的让步是,今天我放你一条生路,就像昨天你饶我一命。”他转过身去,而阿不思感觉像是有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泪水涌入眼眶。
“我给你今天的时间从这里消失,”盖勒特边向门口走去,边说,“如果我明天再在这里见到你,我就不会那么客气了。”言毕,一阵冰冷的风席卷而入,盖勒特在身后关上了门,阿不思便又是孤身一人了。
他将泪水逼了回去,深呼吸,试图让自己过速的心跳平静下来,然后他抬起手,重新对这栋屋子支起防护魔法,又用魔法将壁炉点燃。一夜过后,炉火已然化成了灰。
阿不思偷偷抹去眼角的泪,责备自己的天真和无谓的希望。他是侥幸逃过一劫,盖勒特是不会变的,他必须看清这个事实:今天的这个男人和他当初认识的那人早已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了。
他重重地咬住下唇,直到几近流血,阿不思试图不为那一夜感到后悔。一会儿过后,一切就会回归原样了。而盖勒特看起来对于这次邂逅完全无动于衷,这一点几乎和他威胁的话语一般伤痛。
阿不思鼓足勇气站起来,穿上衣物。他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不让感情占了上风,若他还想制服盖勒特的话。于是,他逼迫自己变得更加坚硬,打包行李后离开了小屋。他有了一个新计划。盖勒特走后他的心便被悲伤灼烧这件事,并不能将他打倒。
[JessicaGra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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