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指标都正常,不用担心。”面前的治疗师翻看着手里的笔记本道。
坐在病床边的盖勒特皱起眉头。“但我的热潮期已经迟了很久了,而且还头晕反胃……”
“是的,这是正常的,”治疗师从笔记本上抬起眼,平淡地道,“因为你怀孕了,格林德沃先生。已经一个多月了。”
一生中的第一次,盖勒特目瞪口呆,他傻乎乎地张着嘴,盯着面前的治疗师。
怀孕……?什么怀孕?!
“怎……怎么可能?我一直都有吃避孕药。”盖勒特诧异地喃喃道,双手在膝头攥成了拳。他承认自己不是最保守乖顺的那类Omega,但在怀孕的问题上,他可是相当严肃对待的。
回想起来,一定是在巴希达姑婆的那场聚会上,在英国戈德里克山谷办的那次,他出现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纯属偶然,他只是想在被开除之后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一会儿而已。一定是那次。该死的,他的记忆很模糊,当时他的状况不能说清醒,而且也没有戒心,毕竟他一直在服药,所以自以为高枕无忧。他甚至都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更别提名字了。他只记得对方看起来年龄长他好些,巴希达好像介绍说是个什么教授。那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Alpha,但那人身上的什么东西就是让他……
“这里的记录显示,两个月前你曾住过院,因为……恐慌发作?”
盖勒特怔怔地点了点头,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当时,一次格外强烈的预视突然降至,让他晕头转向,最后被他大惊小怪的朋友送进了医院。
“唔……这里记载了当时治疗师给你开的处方药物,这个和这个,可能会和避孕药反应,导致失灵。”治疗师将他的资料递到盖勒特面前,指着那几行鬼画符一样的处方道。
盖勒特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什么?!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
治疗师面无表情地陈述道:“针对Omega避孕药剂的研究还不够全面,很多药物反应也未经确认,只能倒推原因。”
倒推……所以他们是说,等孩子都有了,已经无法反悔了,才将风险告知给毫不知情的Omega?盖勒特气急败坏地瞪着一脸事不关己的治疗师,他看起来丝毫没有抱歉的情绪。盖勒特意识到自己的气根本没处撒。
他的反应反而让治疗师警觉起来,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盖勒特也反应了过来,微微撤身,翻起衣领挡住颈后的结合腺。对方是一名Beta,或许他可以隐瞒自己尚未结合的事实,但他的未成年人身份本也特别惹人怀疑,可能对方早已经猜到了……“格林德沃先生,我建议你尽快与你的……伴侣联系,你们好一起准备宝宝的到来。”
盖勒特感到一阵反胃,对方就差明确地对他重申Omega私自堕胎违法的事实了。不,他不可以要孩子,他才十六岁,才刚刚开启他的生活……梅林啊,他必须找到那个对他做了这种事的Alpha,告诉他这个消息,然后再想办法处理这个……包袱。他不允许自己被这种意外牵绊,不允许他的身体脱离自己的控制。如果他必须私下堕胎,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他连麻瓜地下诊所都会愿意去闯。然而……
他的脑内闪过一双温柔似水的蓝眼睛,还有那种好听的嗓音在身后夸赞着他什么。「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
“那么——”治疗师提高音调,打断了他的回忆,“我已经为‘你们’订了一个月后的产检,请按时来医院报到。”治疗师递给他一叠资料——产检计划表、孕期常识手册、出生证明的办理流程等等。
盖勒特厌恶地撇撇嘴,就好像他一怀孕,肚子里的生命就属于需要严加保护的公共财产了一样。他讨厌这一点。他更讨厌自己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谁的事实。
当然,他可以去问巴希达有没有当时的宾客名单,但他爱管闲事的姑婆肯定会问东问西。他难以想象如果被她——甚至是他的其他家人——知道自己没结合就怀孕的事实,会是怎样可怕的后果。
因此,他决定依靠自己的记忆找出罪魁祸首。唯一的问题在于……他并不记得多少。那个时候,刚被开除时感受到的新鲜自由被消磨殆尽,深深的孤独感袭来,外加对未来的焦虑,在那次聚会上,他只专注于灌自己酒,然后投入第一个愿意接纳他的温暖怀抱。他保留的少数记忆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让他羞愧难当而已,他甚至没心情询问对方的名字,他不需要知道对方叫什么,他还能清晰地记得自己埋在枕头里几乎是哭叫出声:「Alpha,求你……」
他第二天一早就蹑手蹑脚地溜下床,Alpha还裹在被子里睡得很熟,背对着他,只露出半个脑袋。他只记得溜出房间前的最后一回眸,他捕捉到了从被子里探出的一缕赤褐色的发丝。
英国魔法学校的红发教授……好吧,看来他有必要去造访一下传说中的霍格沃茨了。
*
事实证明,潜入霍格沃茨并不麻烦,只需要一件校服和一副迷失的表情就足够了。难点在于……这里不愧是苏格兰,红头发的怎么那么多?!他一时怀疑,一个个查的话,等他显怀都查不完!
但最终,他能找到他的Alpha纯属巧合。他决定埋伏在大礼堂里守株待兔,那人总得来吃饭吧!但他看着人来人往,没有一个‘感觉’是对的,直到一群学生吵吵嚷嚷地从他背后经过,他突然‘闻’到了他。盖勒特猛地回头,只来得及捕捉到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红发男人的后脑勺。
是的,一定是他了。盖勒特感到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他才没有因为又见到他倒霉的一夜情对象而激动,他只是必须公事公办而已。
盖勒特悄悄跟着他的目标对象来到对方的办公室,在那人进门后倒数十秒,便一敲门,没等应答就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我今天的答疑时间已经结束了。”Alpha正背对着他,将他的大衣挂上衣架。
盖勒特缓步绕到办公桌的对面。这个嗓音又激活了一些记忆,他仿佛又能听到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说着「别动,放松一点,Omega……」,然后他自己迫不及待地弓起身体……
他吞咽了一下。
见他不作声,红发教授转过身来,疑惑地打量着他道:“你穿着格兰芬多的校服……但我并不认识你。”
是的,盖勒特清楚地记得他的气息,但他没能记得的是那个Alpha有多英俊,高挺的鼻梁和犀利的眉眼,他传递出一种令人安心的沉静气质——这是和记忆中有所出入的一点,那时的Alpha可不比他更镇静。
“你不记得我了吗?”盖勒特扬起一侧的眉毛,看着Alpha不紧不慢地坐到桌后,在桌面上交叠起双手。一时间,他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被那双十指修长的手深深吸引——是的,他记得它们——在他回过神来扯开视线之前。
“我应该记得你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Alpha也挑起眉毛。盖勒特感到一阵恼意。好吧,看来对方对他信息素的气味毫无印象。为什么他反而记得那么牢?!
“我们……呃……在巴希达·巴沙特的聚会上,一个月前,嗯……上过床?”他排练过这句话很多次,出口却依然结结巴巴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人依然不动如山,他只是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第一个出口的问题竟是:“我很抱歉,我想你不是霍格沃茨的学生?”
“不,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只是潜伏进来找你而已。”
教授露出一个礼貌而歉意的笑,轻道:“即使是这样,我目前也没有兴趣开始一段关系。我确信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但你看,我的工作很忙碌,没有时间——”
‘我确信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这算这么话?!盖勒特感到气不打一处来。“很好!”他打断了这个自以为是的Alpha,怒道,“我也不打算和你谈什么恋爱!”
Alpha皱起了眉头。“那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我怀孕了。”
Alpha肉眼可见地愣了两秒,他的表情凝重起来,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确认他的气味——盖勒特在他看来难道像是个骗子吗?还是在这种事上?最终,对方缓慢地道:“你确定那是我的孩子吗?”
这回,盖勒特当真目瞪口呆了。看来他在对方眼中不只是个骗子,还是个浪货。果然Alpha都是这么地……“你认真的吗?”他上前两大步,双手拍击在桌面上。
红发教授没有撤身,也依然面不改色。“这是一个完全合理的问题,”对方耸耸肩,平声陈述道,“那天你表现得那么殷勤,我就在揣测你是不是临近发情期了。你完全有可能和别人结合。”
所以说,他确实记得,而且还利用了他——是的,利用,这就是他做的事,盖勒特就这样判定了。他已经尽职尽责地通知了事件相关的另一方,但他们没有结合,这个讨人厌的Alpha也就没有权力对他、他的孩子、他接下去作的任何决定指手画脚!
“是的,这就是你的孩子,”盖勒特气急败坏地道,“因为我从没睡过任何人!你是我十六岁刚刚分化以来睡过的第一个和唯一一个Alpha!也会是最后一个了——如果Alpha全都是你这样无耻的话!”
盖勒特看着面前的Alpha逐渐瞪大了眼睛,一抹红晕攀上了他的脸颊。他镇定自若的面具终于动摇了。“你……才十六岁?梅林,你看起来有够早熟的……”他喃喃道,然后摇了摇头,再次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问道,“我猜想,你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这才是让他感到为难的点?因为他尚未成年?他算是知道了,对方只在意他自己的声誉而已,只要他不是学生、不是未成年人,就是Alpha可以随手撇到一边的渣滓而已。“是什么让你这样猜想的?”他挑衅道。
Alpha抬手揉了揉额角,缓缓开口道:“你肯定想要继续你的学业。现在抚养孩子的话,经济上也会成问题。除非你打算和我——”
盖勒特冷笑一声,打断了他:“谢谢关怀,不,”他咬了咬牙,然后脱口而出,“我要留下这个孩子。”这话出口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这个念头第一次进入他的大脑,但他瞬间就觉得这个决定相当地恰当,就算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这个讨人厌的Alpha日子不好过,他也要留下这个属于他的生命。他点着面前的男人补充道:“而你,要负责付抚养费。”
Alpha再次缓慢地眨眼,这似乎是他沉思时的表情。“当然……当然……但是,你不觉得更好的策略是……”
来不及等他说完,盖勒特已经在转身往外走了。“很好,‘我们’不需要你!”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搭在了腹部作为强调——‘我们’,没错,几秒前还不被需要的存在,此刻成了属于他的一部分,只属于他,与对面的这个Alpha无关。
“……盖勒特!”
突然被叫到名字,盖勒特停下了往门外走的脚步。
“这是你的名字,是吗?‘盖勒特’?”
他扭过头。“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模糊记得……你是巴沙特女士的侄孙?”
盖勒特迟疑地点点头,不确定对方为什么现在突然扯起了关系。
“阿不思·帕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莱恩·邓布利多。”
“什么东西?”盖勒特蹙起眉头。
“我的名字,填写生育登记表的时候需要用,”名字巨长的教授解释道,“另外,别忘了未成年人需要成年监护人的签字。”
盖勒特感到背后一阵发凉,他难以想象自己本就恨不得将他逐出家门的父母知道他意外怀孕的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他不能在Alpha面前犯怵。“你这么长的名字也太难记了!都是怎么挤进签名栏的?”他用讽刺掩饰自己的慌张。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和你一起去……”
“不必。我记得住。”盖勒特一手伸长挡在身前,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点了点额角,“阿不思。”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盖勒特走后,阿不思双手扶着脑袋沉默了好一阵子,他绝佳的大脑难得地陷入了宕机状态,举步维艰地消化着新信息,以及刚才发生的对话。这一定属于他一生中最糟糕的对话,没有之一。他感觉对话的走向从一开始就在偏离,而他自己也完全没有传递出任何真实想要表达的意思。结局……结局也是可想而知。
阿不思不是放纵的类型,但看在梅林的份上,真的有必要为了他的一次放纵这样惩罚他吗?他本来不该出现在那场聚会上的,但他那周因为他妹妹的忌日决定回一趟戈德里克山谷——同他的弟弟一起,他预见了这会是一场糟糕的重聚,却没想到会那么糟,糟到他想要灌醉自己的程度。
他是在接近断片的时候撞见的这个迷人的Omega ,他记得他不知羞耻地吸入对方的气息,像是救他于苦海的神迹一般,他记得Omega为他们的亲近发出的低哼,记得他们两人都急不可耐,当对方身体的热度传来,当他轻啮对方的唇瓣,当炙热的舌尖挑逗他的喉结……他记得当他的结将怀中的Omega填满,想要将对方锁在自己身边的欲望几乎要他即刻就标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Omega——最终,他只是怀抱着他,用鼻尖轻拱着Omega颈后金色的发梢,进入梦乡前一刻想的是他们实在是天生一对,以及……
继承他们容貌的孩子将会是多么地美丽——现在想来羞耻,但当时的他确实有过这样的一闪念。
阿不思将脸埋得更深了。又踌躇了片刻后,他终于提起了羽毛笔,握笔的手攥得紧到指节发白,最终还是落笔写下:「亲爱的巴沙特女士……」
*
盖勒特打算敲门的手悬停在半空中,他将左手里的生育登记表捏得更紧了一些。他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再回到这里——巴希达姑婆的门前,以一种比被开除的时候更糟糕的状态。
盖勒特从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讨人喜欢的孩子,就好像他特别的异瞳也同时印证了他内在的不凡。但出于某种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原因,盖勒特一直是他姑婆的掌上明珠。他的处境在分化成Omega之后就更艰难了,这并不是一个多大的意外,在正式分化之前他就已经陆续显现出了类似热潮期的征兆。这险些让他失去去德姆斯特朗读书的机会——多亏了他姑婆当时的据理力争,他才得以前去对Omega来说“危机四伏”的性别混校上学。
——然后,他在仅剩最后一年就能毕业的时候被开除了。但巴希达依然慷慨地接纳了他,愿意在他思考下一步期间为他提供支持。
——再然后,他怀孕了……
这不一定是一件坏事,盖勒特这样安慰自己,或许巴希达也巴不得把他这个包袱丢给某个Alpha了事。但无论如何,巴希达是他唯一的希望,如果他回奥地利找他爸妈签字,那他很可能面对一尸两命的结局。
于是,盖勒特咬了咬牙,重重地敲上巴希达家的大门。刚敲一下,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几乎就像是屋内的人在等着他来似的。
“啊呀,盖勒特,你怎么那么晚了还在外头?”巴希达一如既往地热情,把盖勒特一把拉进了屋,“你吃饭了吗?想喝点什么?”
“我……”盖勒特还在犹豫如何开口的时候就被巴希达摁在了餐桌边,他姑婆乐呵呵的表情让他的心罕见地咯噔一下,他可以想见自己带来的消息会让对方脸上的笑意一去不复返。
“我想……热可可。嗯,热可可是个好主意。”巴希达自作主张地决定道,说罢便要转身去厨房,而盖勒特意识到长痛不如短痛——
“我怀孕了。”他脱口而出,将登记表铺在桌面上,“我需要你的签字。”
背对着他的巴希达瞬间停下了脚步。几秒内,屋内只剩下老旧时钟的滴答声,在令人不适的寂静中听起来恼人至极。
然后,她回过身来。“不好意思,你得再说一遍,我亲爱的男孩,”她非常缓慢地道,“我想我大概是年纪大了听力不行了,我刚才好像幻听了。因为我的孩子不可能那么愚蠢、鲁莽、对自己不负责任。”
她句尾的每个词都砸在盖勒特的心头。他可能不会在意伤害世界上任何人的心,但唯独对面前的这个人……“事情就、就这样发生了,”他吞咽了一下,出口的嗓音比他打算的更加微弱,“我、我一直都很小心的……”
“你和我对‘小心’的定义可能有很大的出入,盖勒特·格林德沃,”巴希达的语音不高,但还是让盖勒特畏缩了一下,当对方称呼他全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有难了,“你要是‘小心’就不会陷入这种处境。我早在你当初入学的时候就告诉你的是什么来着?”
“荷尔蒙是个危险的东西。如果Omega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加倍谨慎,最可靠的只有自己……”盖勒特盯着桌面上自己的手背默念道。
巴希达微微点着头哼哼着,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她抓过盖勒特的手,提醒他看向自己。盖勒特犹疑地对上她的视线。尽管目前的处境尴尬,但盖勒特并没有让这个意外破坏他整个人生规划的打算,这点巴希达总该知道!
巴希达担忧的视线在他的双眼之间游移了几秒后,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向椅背。“好吧,那就和我说说你的伴侣是什么样吧。”
盖勒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巴希达疑惑地挑起眉毛。直到沉默显得太过可疑,他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呃……我并、并没有伴侣?”
“盖勒特。”
屋内气压骤降。记忆里,他的姑婆向来是友善的,友善到有时候会让盖勒特忘了,作为格林德沃家特立独行的一份子安全存活至今的她实则可以有多恐怖。
她倾身向前。“你和一个Alpha上床,然后对方连一个标记都没给你?”
“我、我们都没想着要结合。”盖勒特虚弱地试图辩解。
“那现在到了这份上,这件事不发生也得发生了,是不是?”巴希达抱起双臂,平时里慈祥的模样在她脸上没了踪影,“你给我去找那个Alpha,你告诉他……”
“我和他说了。他不想要。”盖勒特低声道。
“什么叫‘他不想要’?”
“就是……总之,他没兴趣和我在一起,但、但是!他已经同意支付抚养费了。”盖勒特抛出他认为的唯一一个好消息,然而话音未落,巴希达就一掌拍在桌面上,把盖勒特和窗边站架上的猫头鹰都吓了一跳。
“够了,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去找他!”巴希达高声宣布。
光是脑内想象巴希达拖着他直奔霍格沃茨的样子,盖勒特就冷汗直冒,发生那种事的话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抬头做人了。“拜托了,别……”
“你是一个未结合的Omega,辍学、怀着孩子,你要怎么生活?怎么找工作?以后要怎么找伴侣?”巴希达的眉头越皱越紧。
“反正我也差不多是你一个人带大的。”盖勒特试图反驳,“而且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这话让巴希达狐疑地挑眉。“告诉姑婆,他是不是逼你了?我告诉过你Alpha都是利用完就抛弃的混蛋!”
“不、不……事实上,他还算通情达理,”盖勒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为那个自以为是的Alpha辩护,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说服巴希达事态尚在他的掌握之下,“他只是没打算当父亲而已。”
“总之,要么你自己去收拾你造成的烂摊子,要么我亲自去帮你和这个Alpha谈。”他姑婆将桌面上的表格推回他的面前,语气不容置疑。
“你别、别去。我……我会处理好的,但是!”盖勒特再次尝试挽回,“——但是我们不合适,我们的性格非常不同。”
“盖勒特,”巴希达突然换上了一种苦口婆心的语调,神情变化之迅猛,让盖勒特都吃了一惊,“每段关系都是需要磨合的,伴侣更是如此,感情哪有一帆风顺的?听姑婆一句,去和他商量商量,作出对自己、对你未来的孩子都负责任的决定,不要给格林德沃家族蒙羞。”
盖勒特内心深刻怀疑巴希达真的在意所谓“格林德沃家族”的名誉,况且至今独身的她看起来在“磨合关系”上也没多少建树……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说的,除非他想要从这个家里被扔出去。最终,他只是垂头丧气地轻道:“他不会想要我。”虽然盖勒特心里也清楚,固执如巴希达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他在和你上床的时候就作出了他的选择,你也一样。”她严肃地点出,然后突然一拍手,“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看起来热可可并不是个多好的主意。你也该早点去休息去了,盖勒特。”她站了起来,急匆匆地推搡着盖勒特向楼上去,边走边安慰道,“别担心,我相信明天开始事情就会有转机的。”
*
等楼上的声响终于安静了下来,巴希达搓了搓手,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她不紧不慢地给她自己泡了一杯热可可,然后取出纸笔,轻快地写下:「亲爱的阿不思……」
*
第二天一早,盖勒特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他将被子拉过头顶,等着巴希达去应门,但敲门声却越来越响亮。门口的人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搅乱他的好梦。伴着一声恼怒的呻吟,盖勒特翻身下床,随手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便迷迷糊糊地下楼去了,边走边四处张望,但的确哪儿都不见他姑婆的身影。她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吗?
门一开,刺目的阳光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影,盖勒特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也不必相信,熟悉的信息素已经毋庸置疑地说明了对方的身份。“阿不思?”他目瞪口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邓布利多看起来却可疑地镇静,他穿戴齐整,一身深紫色的西服套装就像是要去出席什么重要会议一样,头顶却戴着一只不搭调的遮阳帽,帽子上还扎着一只可笑的蝴蝶结。“盖勒特,”他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如果我说,我是来找巴沙特教授要一些会议所需的学术资料的,你会信吗?”
盖勒特抱着双臂挡在门口,一脸“你当我是傻子吗” 的表情。
邓布利多低头无声地笑了笑。“看来是不会了,”他再次抬眼,真诚地说,“事实上,我的确是在为出差作准备,顺道来拜访一下你的姑婆,毕竟,你知道,我家就在那边不远处,”他指向身后的一片住宅,“如果你记得的话,就是我们那个时候幻影移形去的……”
“够了,”盖勒特打断了他,他不需要记起关于那个晚上的更多事情了,他只想尽快赶走这个男人避免更多的尴尬,“她不在家。”
然而,邓布利多斟酌了一下之后却上前一步。“这样的话——我也正好有话和你谈谈,”他说着就几乎是挤进了门,完全无视了盖勒特无声的抗拒,“你介意我进来说吗?”
介意!盖勒特在心里尖叫道,但在他失策地后撤两步之后,对方就已经进了屋,像是自家一样径直走到了餐桌边,示意盖勒特坐下。盖勒特诧异地盯着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怀疑:莫非他和巴希达说好了?难道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事实上,他本来也要去找阿不思,这倒是省了他的麻烦,但被操纵的感觉还是让他怒气上涌。
而邓布利多像是猜到了盖勒特的疑虑。他边在桌边落座,边缓缓地说:“我确实怀有希望,会在这里见到你——我猜你会来找你的姑婆签字——否则的话,我也会设法找到你。”
盖勒特挑高了眉毛:“你反悔了吗?”
“是的,”他直截了当地应道,让盖勒特心下一沉,亏他昨天还为对方说了好话,看来这个Alpha比他以为的还要无耻!邓布利多接着说道,“我认为我上次作出的决定太过鲁莽了。你突然来找我,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盖勒特响亮地哼了一声。“我发现自己的热潮期不来了的时候才叫措手不及。”
邓布利多像是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他盯着自己交叠在桌面上沉默了一会儿。盖勒特看着他变扭的模样更愤慨了,这个人看起来衣冠楚楚,实则是个根本不想负责任的混蛋。而混蛋Alpha终于轻轻地开口了:“你知道,我不是在一个很好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入狱,还成了轰动一时的丑闻。母亲和妹妹在我毕业那年相继去世。我仅剩的弟弟与我的关系十年来仍然十分尴尬……我辜负了他们,他们所有人,”他抬起眼,露出一个苦笑,眼里亮闪闪的,“我想说的是,能支撑起一个家的Alpha应该拥有很多重要的品质,我……我一直认为自己缺乏这些品质,一直害怕自己会辜负更多人——特别是身边对我来说重要的人,所以我没有打算建立家庭。事实上,我早就摈弃了这种妄想,我已经接受了我这辈子都会孤身一人的现实。”
Alpha突然的坦诚让盖勒特有些惊讶,但他知道对方摆出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目的。于是,他再次沉下脸。“我为你的经历感到抱歉,但你不需要为了逃脱经济责任和我费那么多口舌。要比惨的话,我这边有另一个悲惨故事,但我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
邓布利多缓慢地眨了眨眼,他眼里的伤感被困惑取代。“盖勒特,”他皱起眉头,“我想确认我们在谈的是同一件事。”
“你不是在讲你完全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要承担抚养费,想要劝说我们从你的生命里消失吗?”盖勒特提高了音调,“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可、能。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
“盖勒特,”邓布利多再次呼唤他的名字,打断了他,然后一本正经地继续道,“我在说的是,我建议我们正式结合,成为一对伴侣,共同抚养我们的孩子。”
这回换作盖勒特困惑眨眼了。“你说什么?”
“我上一次因为逃避的直觉对你说了很不负责任的话。那次阴差阳错造成的后果我们都有份,我有责任也有能力给你和我们的孩子更好的生活。”
看起来对方是来理智求和的,但听着责任、错误、后果这些词一个个地从阿不思的口中蹦出来,在盖勒特听来越来越刺耳。他们的关系与爱无关,他们孩子的到来不被期待。失望迅速转化为愤怒。“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扬起下颚,挑衅地问道,“你是不是以为,听你这么说完我会感激涕零,欣然接受你作为Alpha的恩赐?你是觉得我们离了你活不了吗?!”
邓布利多眯起了眼,带上了教师的口吻:“不要感情用事,盖勒特。你还没有经济能力,一个人抚养孩子会很辛苦……”
“我不是商品!”盖勒特气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邓布利多疲惫地抹了一把脸。“这不是我的意思,但你确实需要钱,我们的孩子也需要一个Alpha。”
盖勒特的手都在轻颤,理智上,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一个能让巴希达心满意足的解法,但他难以想象自己必须要和这个惹人厌的Alpha绑定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孩子需要的只是我而已?你不想要孩子,你内心想要撇清关系,我可不想让我的孩子和厌恶他们的人活在一个屋檐下。”
“不是这样的,盖勒特,” 邓布利多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说了我做错了,我该更清楚地考虑好后果,而不是寻求花钱了事。”
“你现在还是在花钱了事!只不过想要顺便把倒霉撞见你的Omega从一次性变成可循环的而已!”盖勒特骂道。一时间,他愉悦地欣赏着Alpha不断变化的面色,看着对方的嘴张开又合拢,看起来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也有找不到措辞的时候。
但得胜的快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盖勒特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额角。是的,说到底,对方的提议确实不赖。他会得到他需要的支持,这次意外不会意味着他梦想的终结,他也不用再去担心格林德沃家那帮难缠的老古董。况且,他自然不是没有听说过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名号,一个野心勃勃的Omega会被人看作笑话,但有了强大的Alpha伴侣的支持就不一定了,这个人说不定会成为他的上升道路上一块重要的垫脚石。不过……
他还是难以想象自己要被这个讨人厌的Alpha标记、结合。法律上,对方会对他拥有绝对的控制权,随时随地都可以占有他、使用他、操控他的一切……他打了个激灵。
“我要签一份协议。”他终于艰难地作出决定,边说边疑惑地看着邓布利多的脸被点亮了,“我要准确定义我们的关系,限定双方允许和不允许做的。我要这份文件签字封存,我可不想再掉进你的什么圈套。”
出乎他意料的是,邓布利多爽快地答应了。“好的,但协议的约束力还不够强,”他顿了顿,然后突然倾身凑向盖勒特,眼里闪着难以捉摸的光亮,“你有听说过血盟吗?”
盖勒特吞咽了一下,他还真的听说过那种古老的血魔法,但他没想到自己会从这个没心没肺的Alpha口中听到这样的提议。“那是不可逆转的黑魔法,我……”
“好好考虑一下吧,”邓布利多打断了他,然后自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露出一抹微笑,“我要去葡萄牙开一周的学术会议。等我回来了,再把该走的形式都走了吧。”
一周……阿不思要离开一周。盖勒特怔怔地点了点头。他没说话,因为他这会儿又觉得有些反胃了——他从几天前开始就一直不舒服,直到现在还没真的吐出来;又或许,这只是待在阿不思身边的副作用而已。
他知道对方口中的“形式”是指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尖有些发烧。没错,他们首先要走的“形式”就是结合——这回,在清醒的状态下。盖勒特已经几乎记不得上次发生的事了,如果阿不思技术很差怎么办?他感到一阵慌张。梅林啊,那他这辈子可就赔在这个人手上了!
*
知道盖勒特“成功地说服了他的Alpha”,巴希达看起来喜出望外。对这个说法,盖勒特是抗拒的,因为这听起来就好像一开始的时候阿不思不打算和他结合是他的错一样。盖勒特提出了抗议,但巴希达在听说对方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之后显得更高兴了,完全忽略了他的不满,哼着小曲儿从她的书房里搬出一堆关于阿不思的资料——过往荣誉、学术成就、政治影响……为了给他“在阿不思出国开会期间找点事干”。
盖勒特叹了口气,瘫坐在被纸卷铺满的沙发上。他没有承认,但事实上,这里面的绝大部分他早就读过了。这是当然的,邓布利多不光是巫师界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而且还出奇地神秘。盖勒特早就想要结识他——但那是在他真的“了解”到他之前。
而现在的他根本不在乎对方多么才华横溢,再多的荣耀和盛名都改变不了他是个惹人厌的Alpha的事实。要与他就此绑定、组建家庭的不是那个遥远的邓布利多,而是眼前这个阿不思——嗯……刚才眼前的这个。盖勒特扭头看向餐桌,对方刚才坐的地方,这会儿又是空空如也了,责任重大的Alpha自然有“要事”要忙,现在估计已经在穿越海峡的途中了……
不,他当然不是在想念,他只是急着要对方回来,才好“把该走的形式都走了”。说起这个,他想起了刚才的整段对话中最吸引他注意的地方——
“比起这些资料……巴沙特姑婆,你有没有什么关于‘血盟’的记载?”盖勒特扬声问道。
“你为什么问起这个?”巴希达从厨房狐疑地探出头。
“没、没什么。只是好奇。”
巴希达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又回过头,盯着手里的茶罐应道:“我这里没有,但你可以去镇上的图书馆看看。”
盖勒特对着她的背影默默地点点头。情况已经足够糟糕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阻止它变得更糟。
*
第二天,邓布利多就寄来了第一封信,给了盖勒特他自己的临时住址,说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随时和他讲。
信寄到的时候,盖勒特正趴在沙发上重温邓布利多五年前在《今日变形术》刊登的一篇关于变形术伦理的文章。他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打发了跨洋而来的猫头鹰。
他能有什么想和这个人说的?是说他今天早上又吐了,还是说自己此刻超级想吃柠檬挞?思忖片刻后,他最终还是提起羽毛笔,列举了几条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条款,以防邓布利多是那种观念守旧的Alpha——比如结合后他也不会待在家里,他会拥有学习、社交、选择事业的自由;又比如他会继续吃避孕药,除非他自己想要再有孩子。盖勒特不打算完全拒绝和对方上床——只要那人的技术不算太差的话,他在心里补充道——毕竟,他自己的交配欲望每隔几个月也必须得到满足,但他可不打算成为Alpha的私人生育机器。
他原本想要先写一封短信试探一下,但最终却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把全部的担忧都列进了协议。这主要是孕期焦虑的缘故——他这样安慰自己。在寄送之前,他重新读了一遍,确认自己的语气足够强硬,措辞足够精准。其中列举的许多要求都是实质性的,不是每个Alpha都会甘愿妥协,他暗自盘算着自己需要与邓布利多如何周旋才能将它们争取到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才过了一天,他就收到了邓布利多的回信,大方地同意了盖勒特的全部要求,同时附上了他自己的条款:他要求盖勒特不搞婚外情,并表示他自己也会忠于他们的婚约;他提出,盖勒特怀孕期间住在他戈德里克的房子里,今后变更住处的话也需要两人一同商讨决定,任何时候都不可以不告而别;他还表示他会为盖勒特争取去霍格沃茨完成学业的资格——当然,盖勒特对此翻了个白眼。
总的来讲,邓布利多的条件出奇地慷慨又克制。或许,这个权宜之计不算太坏——如果他们不是这样讨厌彼此的话。盖勒特对着空白的羊皮纸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提起笔,决定针对阿不思保守落后的变形术伦理进行一番嘲讽。
*
阿不思回到英国的当天下午,他们就去了魔法部办好了该办的手续。阿不思邀请盖勒特去旁边的餐厅吃饭,却被冷漠地拒绝了。
“我记得是你说要把‘该走的形式都走了’的?那就抓紧时间。”盖勒特说着便背过身去。
阿不思不禁感到一丝失落,但他还是答应了。他牵起盖勒特的手准备幻影移形,他能感知到面前的Omega周身都散发着不安和烦躁。阿不思动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阻止自己做点什么,来抚慰这个即将成为他伴侣的Omega,他的全副直觉都在渴求这样做,但他估计盖勒特不会赞成他在公共场合的亲密举动。
于是,他只是牵着盖勒特的手停留了片刻,在Omega生疑之前便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己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家。
阿不思带着盖勒特参观了整栋小屋,最终停在他的——他们的——卧室。盖勒特走向窗边,向外望去。阿不思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就好像他们曾经擦肩,只有过一眼的交集;又好像认识了一世纪那么久,熟悉到对方的每一寸皮肤都了如指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就产生的古怪感受。对于自己疯狂的念头,阿不思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而询问道:“你想要喝点什么吗?”
“我需要怎么做?”盖勒特答非所问。阿不思思索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血盟的事。
阿不思也走到窗前,望向身旁的Omega。“你确定吗?立誓和结合一样都是不可反悔的事。”
“如果没有想好,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盖勒特扭过头道。他微微昂首,坚定的目光对上了阿不思的视线。这让阿不思扬起了嘴角。是的,这个与众不同的Omega自然不是会打退堂鼓的类型。
“那么首先,我们需要血。”阿不思扬起手里的魔杖,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心划开一道口子,“魔法需要双方交融的鲜血来绑定宣誓人。”
盖勒特点点头,学着阿不思的样子划开手心,伤口沁出一滴鲜红的血珠。他向阿不思伸出手,展示出自己的伤口,看起来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阿不思微微一笑,他接过盖勒特递上来的手,与他手心相对。血液交融的刹那,他可以清晰地感到魔法生效,对方的气息、魔力乃至情绪都顺着联结汹涌而来,让他呼吸微滞。他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感受的人,因为盖勒特也在那一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闭紧了双眼,同时与他十指相扣,握得紧到发颤。
他可以感受到盖勒特,不是肢体上,而是精神层面上,甚至比摄神取念还要深切。他们的魔力融为一处,直到分不清彼此的边界。他感到契合、圆满,感到盖勒特成为他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让任何时间和空间上的割裂都不再可能。如果说他之前都在动摇,那么此刻,他只觉得这个决定无比正确。他只希望,盖勒特也是同感。
盖勒特稳住呼吸后再次睁开眼,他异色的眼眸此刻格外明媚,阿不思对上他的视线,然后轻轻地念出誓词:“从今往后,我们都不会对抗彼此,无论是用魔法还是暴力。我会竭尽我的所知所能,不让你受到伤害。”
一根代表誓约的金色丝线凭空生出,将他们交握的双手捆绑在一起。
说罢,阿不思打算撤手,不料竟被盖勒特一把抓住了。“等等,”他皱紧了眉头急着道,“这算什么?你大费周章就为了签一个互不伤害誓约吗?”他哼了一声,一脸的不满,“你当我们是什么?到底是伴侣还是宿敌?”
对于对方的质问,阿不思只是笑了笑。“那你有什么其他条件,都请签进血誓吧。”
于是,他便看着盖勒特将他们用书信商议好的条款一条一条地口述出来,从生育自由到不准出轨,让阿不思几乎要在这个古老庄重的仪式上笑场。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好笑地挑眉,看着捆缚住他们双手的金丝线越缠越多,最后几乎将他们的手裹成了一只金灿灿的茧。
当盖勒特终于心满意足,所有的金丝线围绕着他们相互周转的血珠腾升到半空中,然后在他俩惊异的视线中编织成一枚菱形的吊坠,每一根丝线都化作一道雕饰,让吊坠布满了繁复精致的美丽纹路,正中稳坐着一颗晶莹的宝石,将他们的血封存其中。
吊坠——他们誓言的证明——回落到盖勒特摊开的手中,他沉默地细细打量着这枚信物,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阿不思仍然感到有些晕乎乎的,刚刚经历了各种层面上的亲密联结,此刻却又要面对盖勒特仍然对他抵触的事实,阿不思很想凑近他的伴侣,想亲吻他受伤的手心,但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让气氛变得更古怪。为了缓解尴尬,阿不思开口道:“我……去为我们找点喝的。”
事实上,在他自己家里,阿不思想要什么完全可以用魔法召来,但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镇定一下,他还是缓步下楼,慢悠悠地找出一瓶红酒,拔去瓶塞,取出酒杯,为他们斟了两杯红酒,随后才上楼回屋。
盖勒特仍然站在窗前,但这会儿,他已经将他们刚诞生的血盟挂在了脖颈里,正让它躺在手心,手指轻轻地拨弄着,颠来倒去地对着光审视着它。这幅画面让阿不思在卧室门口呆立了一会儿,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撞击在他的心头。一瞬之内,阿不思想宣称,他在盖勒特的脸上看到了温柔的神色,但可惜也确实只是一瞬而已,盖勒特注意到了他,立即收起十指,贴在胸口。防备的神色回归了他的脸庞。
阿不思暗自叹了口气,然后走到盖勒特面前,递给他其中一杯酒。“你知道……”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开口道,“我一直觉得,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你。不是说那次……而是……更久之前。”
事实上,自从那次……失误之后,他就几乎滴酒未沾,他对这个Omega原本模糊的记忆正在他的气息、他的亲近的作用下逐渐回归,虽然依然破碎,但他记得,初遇时的盖勒特完全是另一副姿态,为他全心全意地打开身体,对他的所有抚触给予最热烈的回应,他是阿不思连做梦都不敢想的那种完美的Omega。也许……他们需要酒精才能那样喜欢彼此。
对此,盖勒特只是斜睨了他一眼。“这是我听过最俗气的搭讪套话。”
接过酒杯的时候,他给了阿不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显然,他们都知道,血誓完成后,下一步是什么。阿不思看着盖勒特一仰脖,毫不客气地干了他的酒,就好像那是某种用来给自己壮胆的廉价烈酒一样。阿不思微笑着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将空杯交还给他,然后用手背随意地擦去嘴角的酒液。
“我不是在讨好你,”阿不思调笑道,“又不是说上一次勾搭上你有多少难度。”然后他也饮尽了自己手中的酒。
“我上次的标准也低得多。”盖勒特立即回嘴道,差点让阿不思被没完全咽下的酒液呛到。他崴着眉盯着面前的男孩——他如今的伴侣——密不透风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阿不思重重地撂下酒杯,“你需要更……”
“更什么?更乖巧?更顺从?”盖勒特挑衅地上前一步,挑高了眉毛。
“我难以想象你能学得会‘顺从’。”阿不思喃喃道,而盖勒特眯起了眼,对上他的视线像是某种冰冷的火焰。两人相触的视线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当张力达到极致,他们同时移动,在中途以某种近似亲吻的动作相遇。虽然鉴于其暴力程度,比起亲吻可能更像是啃噬。
阿不思感觉得到,所有的不满、怒意、不安和恐慌正从对方的身体里迸发出来,而他自己也在呼应着他——他的情绪和他的动作,交融渗透入彼此的身体里,让体内的那团火愈烧愈旺,直到——和第一次时一样——天性占了上风,其余的一切都退居二线。
阿不思下意识地贴近Omega的身体,双手揽过盖勒特的大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推上最近的墙面。他可以感到——闻到——怀中人尽管愤怒得像一碰就炸的地雷,但Omega腿间的欲望却已经逐渐抬头了。阿不思看着他闭紧了双眼,他是不是必须要假装他亲吻的是别的什么人?阿不思逼迫自己推远了这些猜忌,经验告诉他,他想得越少,就能越享受。
阿不思将脸埋入盖勒特的颈窝,重重地吸吮那处苍白的皮肤,而盖勒特低低地喘息着扬起了下巴,同时揪紧了阿不思的头发。当他用牙擦过Omega的结合腺,盖勒特浑身一颤,在墙面上弓起身体,磨蹭上Alpha紧贴着他的身体。而阿不思想要更多,想要将这个人脸朝下地摁在床上,想要让他沉浸在自己的信息素里,想要与他结合,想要……让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这种感觉很好,感觉很对,尽管他可能是他们中唯一一个这样觉得的人——
“操我,”盖勒特的低吼打断了阿不思的胡思乱想,他双腿缠紧了阿不思的腰,空着的那只手探入他们纠缠的身体之间,扣住Alpha逐渐勃起的性器,“快点。”
阿不思即刻遵命,动作快得像被施了夺魂咒。Omega在他的怀里轻得不真实,他毫不费力就抱着他转过身,然后将他——尽可能小心地——放到床上。
盖勒特一骨碌爬起来,解开裤扣后将下装一并踢到了地上,但看上去却没有脱上衣的打算。阿不思一边观摩着他的动作,一边脱去自己的衣服,甚至用魔法在一旁的椅子上有条不紊地折叠好——只为了显示自己的老练,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虚弱的伪装。因为当盖勒特再次不耐烦地发出呼唤:“快点!”阿不思可以感到Omega的信息素冲刷过自己过度兴奋的感官,他通常只有在易感期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痴迷的感受。
“躺好。”阿不思命令道,而盖勒特立即翻过身,摆出跪趴的姿势。阿不思有一瞬的失落,他一直想象的是,他能看着自己伴侣的脸与之结合,但如果这是盖勒特想要的、需要的——考虑到自己是他讨厌的人——那阿不思愿意应允。
无论如何,Omega的腿间湿得一塌糊涂了。阿不思听说有些Omega在热潮期外很难自我润滑,显然盖勒特不属于这类,他都没怎么碰他,他身体分泌出的黏腻液体已经在争先恐后地往外滴了。好闻的气息充斥了整间卧室。阿不思估计,在接下去的好几天里,这栋房子闻起来都会是盖勒特的味道。
阿不思从背后覆上他的身体,让自己阴茎的头部抵上Omega的后穴。盖勒特发出一声低吟,深深地塌下腰,让他的双膝分得更开。这可能是他唯一表现出顺从的时刻,而阿不思懂得珍惜这样的时候。他贪婪地吸入Omega情动的气息。他在为他的Alpha打开身体,难耐地扭动着,渴求着他,呼唤着他……
“嘘……别乱动。”阿不思用温柔的嗓音贴在对方耳边安抚着。他搂住盖勒特的身体,扭头轻拱盖勒特的颈侧,感受到对方信息素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浓烈。阿不思属于嗅觉很不敏感的类型,但他记得这个味道,情动的Omega闻起来和平时截然不同,就像盖勒特异色的双瞳一样,一面沉静,一面炽烈。他曾以这种亲密的方式试图珍藏那个他当时以为只会有一面之缘的Omega。
那是一段他俩都很享受的经历,然而阿不思第二天醒来时床上却空无一人,记忆支离破碎,宿醉让他头疼欲裂。而现在,盖勒特温热的身体填补了那段记忆里的空缺,他记得他们凭直觉胡乱地亲吻彼此的脸颊和嘴唇,就好像永远尝不够彼此的味道;他记得盖勒特曾多么迫切地呼唤他,求他操自己,求他在自己体内成结。
而男孩现在又在求他了,好听的嗓音因欲求而颤抖——
“Alpha,求你!”
而阿不思不确定自己是否仍是对方记忆中 的一个模糊的脸庞,任意一个Alpha,或者一个不想一起生活却又被迫绑定的存在。“……你愿意吗?”阿不思不得不问,他轻咬着盖勒特的耳垂,Alpha硕大的阴茎头部在身下人的入口处蓄势待发,“一直留在我身边。”
盖勒特没有说话,他只是埋在支撑在床面上的臂弯里胡乱地点着头。阿不思讪讪地想着,他这会儿恐怕什么都会答应,然后挺身向前。盖勒特的身体很紧,在阿不思慢慢挤入时绞紧了他,但足够的润滑让进入的过程还算顺畅。
盖勒特呛出一声急喘,他再次塌腰,臀部迎上阿不思的性器。过长的金发被汗水打湿了,咬紧的唇间溢出渴切的呻吟。这样的他就像任何人都会幻想的那种理想Omega,就连阿不思也难逃那种幻想,而盖勒特恐怕也是了解自身魅力的,他完美地展示出深陷于痛苦的欢愉中的模样,心知没有Alpha可以拒绝这样的他。
“亲爱的,”阿不思用沙哑的嗓音道,“腿再分开一点,你把我夹得太紧了。”
盖勒特闷哼着,膝盖在床单上艰难地挪动。“动、动一动。”他喘息道。
阿不思亲吻他的后颈作为安抚,一只手绕到他的腹部,轻抚正在孕育他们的孩子的所在。他开始有节奏地挺腰,享受地听着盖勒特伴着他的每个动作发出轻轻的“啊”。
阿不思的动作并不粗暴,虽然他对自己想要占有的欲望毫不掩饰。他让亲吻覆盖了盖勒特的脖颈和后背,托在他腹部的那只手滑向下方,伴着顶弄的韵律地套弄着,直到盖勒特伴着一声尖叫射了出来。
他高潮的全程,阿不思都在越来越深地挺入他的Omega的身体——他现在正式是他的了,即使促成这件事的是一场意外——他的结比以往更快地胀起,或许是因为天性,因为他知道盖勒特肚子里的是他们的孩子,又或许是他们确实天生一对……
这一刻里,阿不思允许自己这样相信。
或许他们确实可以拥有此刻这般的和谐,只要他们都能学会妥协。阿不思不确定盖勒特会愿意为磨合付出多少,但为了听到他的请求、他的啜泣和呻吟,看到他的唾液打湿床单,揪紧枕头的双手指节发白——为了所有这些,他愿意做的事恐怕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多。
“Alpha,”盖勒特大口喘息着,嗓音被情欲浸透,“Alpha,标、标记我,拜托……”
“叫我的名字。”阿不思凑到盖勒特的耳边要求道,埋头亲吻他耳后血液涌动的地方。盖勒特愣了一下,一时间为他的要求表现出真实的茫然。当他的结更紧地抵上Omega 的后穴,他可以感到穴口的肌肉先是抗拒着他的侵入,然后他的结伴着啵的一声滑入了盖勒特的身体。湿热的紧致让他瞬间头皮发麻,过载的快感几乎剥夺了他的视觉,他全凭直觉地挺入更深处。
“啊……”盖勒特的下一声呻吟显得有些过于凄厉了,他回过头的时候眼角发红,脸颊上还带着泪痕,这一幕让阿不思的心咯噔一下,然后Omega艳红的唇哆嗦了一下,“阿、阿不思,我、我想要……”
没等他说完,阿不思便重重地咬破了他的结合腺,留下一个相当显眼的标记。射精的时候,盖勒特全身都在颤抖,阿不思想知道那究竟是因为疼痛还是欢愉,但随后,他听到他的Omega发出一声餍足的叹息,甚至嘴角都禁不住上扬,他闻起来就像是一个快乐的、心满意足的Omega该有的气息。阿不思急着将这种气息储存入记忆深处,然后轻轻地将血渍舔干净,满意地观察着那个形状完美的咬痕。
他们的结依然将他们锁在一处,阿不思让他们侧躺下来,紧搂着盖勒特蜷缩起来,一只手在怀中人的腹部轻轻地画着圈。虽然他猜盖勒特不会喜欢性事后的亲昵,但他即便被对方讨厌也不愿意冒过早拔出而伤到对方的风险。
阿不思听着怀中人的呼吸逐渐平复,看着他重重地闭了闭眼,眨走眼里的泪水。阿不思像在等待判决般紧张地等候着盖勒特的反应:现在情潮退却,他会马上退回冰冷的躯壳吗?会为暴露出的脆弱感到羞耻吗?他会……后悔吗?
凝重的一分钟后,盖勒特的手探向了身后,阿不思随即与他十指相扣,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静候结的消退。待阿不思撤出他的身体后,盖勒特翻过身来,血盟在他的领口若隐若现。他对上阿不思惶惶不安的视线,然后撤后了一些,认真地上下打量了阿不思一番,最终叹了口气。
“我们可能没有开一个好头,”盖勒特平声道,“我承认我对Alpha有些先入为主的意见——虽然你不用指望我对任何事抱有愧疚之情,但我认为如果我们要住在一起的话,尽可能避免冲突会让我们都好过一些。”
阿不思惊讶地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盖勒特居然会率先求和。他沉默了一秒,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虽然他意识到自己早就有了答案,一抹微笑在他的脸上晕开。
“阿不思·邓布利多,”他用左手撑起上半身,然后向盖勒特伸出右手,“霍格沃茨的变形术教授,对各种学术上的事都很擅长,但在感情上很不在行——毕竟学校里没教。”
盖勒特勾起一侧的嘴角,然后也支起身子,与阿不思握了握手。“盖勒特·格林德沃,”他同样自我介绍道,“德姆斯特朗的辍学生,以及有一天会改变世界的人——虽然酒量一般。”
这回,他们都笑得更真诚了一些,这可算得上是一大飞跃。是的,这种感觉很对。那是一次意外,但阿不思不会称之为一个错误——再过一百万年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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